臣子有臣子休息的地方,他们去的偏殿和姬未湫待的偏殿不是一个地方。小卓公公道:“水已经给您备好了,奴才给您擦一擦,刚好一身清净的去。”
小卓公公伺候姬未湫也有一段时间,哪里能摸不透他的习惯?虽然姬未湫没有到与姬溯一般到了伺候他的宫人都得时时洗手的地步,但他也喜爱清洁,估摸着他本来想去甘泉宫的,但又一看见他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样子,就知道甘泉宫去不成,那肯定要擦洗一番的。
姬未湫愣了一下,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理解了小卓的意思。姬溯这里的事情办完,他还要去慈安宫请安,本来该去沐浴的时间被他拿来睡觉了,实在是没时间去泡澡。
他有些遗憾,又道不急,反正这次办了个差,回头的事情应该用不着他办,大不了他请个三天假,就去甘泉别苑歇一歇,那边是温泉,泡澡更舒服。
姬未湫顿了顿——哎嘿,他怎么这么笨啊!他又不是差这点钱!传话回去让醒波在王府给他修个池子好了!他又不是仪器,热水和温泉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的泡!
姬未湫想到此处,挥退了其余宫人,起身一边脱衣服一边往里间走去,小卓公公就跟在他旁边接衣服,隔出来的里间里一应俱全,还打好了一个浴桶的热水,姬未湫一手探了进去,这一秒决定还是泡泡吧!
小卓谄媚地说:“殿下,奴才来给您擦擦背?”
姬未湫胡乱地点了点头,这个自己真擦不到,估计出去了一个月,能搓出一层厚厚的灰来……
结果就是姬溯见姬未湫的时候,见他后颈上的红痕一直漫延直衣领深处,又见姬未湫龇牙咧嘴,还当他怎么了,方皱眉,就见姬未湫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来,龇着牙跟他乐:“皇兄,看看这个,别人送皇兄的大礼,托我送回来呢!”
姬未湫就差没有把‘夸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姬溯指节轻叩案几, 庆喜公公正欲上前取了呈来,哪想到姬未湫自个儿三两步就到了姬溯身边,一群宫人们眼观鼻, 鼻观心,只当是没看见。
——搁旁人用这速度向圣上冲过来, 恐怕要被认为心怀不轨, 意图刺杀,搁瑞王爷身上, 那就是正常。
没见着圣上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吗?!
姬未湫将信亲自递给了姬溯, 心中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得意,虽然有许许多多要考虑的,但显然况州刘氏不是一个太坏的选择不是吗?相比之下,王氏对整个南朱而言就如同跗骨之蛆,能尽早除去还是尽早除去吧。
说实话, 姬未湫一开始对王相的标签就是这家伙早晚要死的, 但其实他本人对王相并无太大的恶感,只是下江南、入朝所见所闻, 最轻的是偷税漏税,最重的是分裂天下, 意图引突厥入关, 这一桩桩一件件,只凭现在他做的那些事, 他都该死,且合该祸及九族。
“皇兄, 你看看。”姬未湫将信递给了姬溯, 姬溯抬首看了他一眼,视线恰好与姬未湫的相撞, 又一触即分,信被姬溯接了过去,制作精良的纸张犹如上好的丝绸,在指缝间摩挲而过,姬未湫只觉得指尖都在发烫。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生出了些畏惧之感,竟然不敢直视姬溯。
这种畏惧很奇怪,并不是如同以往一样,知道会被训斥、会被责打而生出的畏惧之感,更不是害怕在姬溯眼中看见怀疑之色——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况且他早已习惯了。
只是在方才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敢与他对视的畏惧罢了。
他回避了姬溯的视线,状若无事的将那只手负于身后,可刚微微一动,手腕便被姬溯抓住了。
姬溯松松地圈着他的手腕,用一种柔和的力道强势将他的手拉到了面前,目光在他的右手上巡视:“还难受吗?”
姬未湫下意识挣动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有些不自然地说:“还好,不碰就不疼,那时江太医给我看过了,还放了淤血,只说三个月内小心就可以了。”
姬溯微微颔首,如竹如玉的五指在姬未湫腕骨上按了按,随即便松开了手,示意他落座,这才展信阅览。姬未湫在姬溯身边落座,有种奇怪的感觉。
现在手不光是指尖热了,连手腕都在发烫。
——啥情况啊,姬溯手上涂硫酸了?
姬未湫在桌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暗暗奇怪今天是怎么了。
一封名单而已,姬未湫得到的时候不过几个呼吸就看完了,姬溯却看得很慢。姬未湫能够轻易地追随他的目光,得知他在看谁的名字。
感觉应该是不一样的,毕竟这天下是姬溯的天下,而非他的天下。
半晌,姬溯方放下了信,抬首看向姬未湫,语气近乎柔和地道:“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