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营外围徘徊等候,帅帐之内始终灯火通明,大抵诸将议事也非一帆风顺;晚些时候奉命带兵去送中贵人的方四公子回了营,一入大门便远远瞧见他,眼睛一亮下马阔步行来,一照面便笑道:“还当是我看错了,原竟果真是你——大哥说你该再过几日才会到,如今看来这一路必是赶得很急吧?”
&esp;&esp;两人久未谋面,仔细算来这还是打元彰八年初方氏避居颍川后的头一遭,过去瞧着稚气未脱的方小公子已被历练得成熟许多,人更高也更壮,言辞谈吐皆利落稳当;两人俱是畅怀,寒暄几句后方云诲又问:“怎么一直站在外头?该先寻个地方歇息才是……”
&esp;&esp;宋明真便说自己还不曾拜见过三哥、总要见上一面才好再做安排,方四听言却微微一叹,转头朝灯火尤明的大帐看了一眼,道:“那可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近来战事吃紧,三哥已一连数日不眠不休。”
&esp;&esp;这确是不难料想。
&esp;&esp;北上这一路他亲眼瞧见流民遍野,间或还看到有颍川军护送百姓过关南逃,想来三哥不仅须盯紧前方战事、还要为后方琐务挂心,的确千头万绪十分不易。
&esp;&esp;他默然不语,方云诲则又回头跟手下士兵问了问时辰,斟酌片刻后还是带着宋二一同向主帐走去,边行边道:“随我碰碰运气吧,且看三哥能否抽得出工夫。”
&esp;&esp;宋明真自十分感激,靠近大帐时却听内里不断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依稀像是娄啸将军在发怒,厉声骂:“荒谬至极!舍关内半壁而退至乌水以南?突厥人刚屠了怀远,我军不力挫其锐告慰冤魂、反而示弱回避畏首畏尾,却让天下人如何议论!——况关内道乃京畿道前最后一道屏障!关内失则长安危,尔等究竟知是不知!”
&esp;&esp;他大抵是怒极了,高声叫骂的声音都已有些嘶哑,帐中其余将领却寸步不让,又反诘:“娄将军眼下倒是意气峥嵘,当初我家主君力主率兵奇袭时怎么不见你首肯?如今突厥来势汹汹我方又久战疲敝,乌水以北根本守不住!难道还要在此死守陪葬不成!”
&esp;&esp;“方昊——你——”
&esp;&esp;一来一往针锋相对、却是谁也不让谁,不多时吵嚷之声更甚、当是方娄两边的将领各自越闹越凶,濒临失控之际帐内又忽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下一刻便鸦雀无声满座寂然,在那一刻却反更令人心中不安。
&esp;&esp;“我意已决,不必再论。”
&esp;&esp;一片静默中终于响起方献亭的声音,宋明真随方云诲一并在帐外听着,对此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esp;&esp;“明日关内军便由娄风率领回撤,世伯可晚一步助北岸百姓南渡乌水,七日之内务必将前方清空,屠城之事绝不可再生第二次。”
&esp;&esp;“依令行事。”
&esp;&esp;冷肃的语气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即便未见其人威压之感也仍扑面而来,宋明真更无措几分,出神的当口大帐帘布已被人愤而挑开,娄啸将军一马当先拂袖而去,其子娄风则神情十分尴尬地晚一步追随离开。
&esp;&esp;方云诲沉沉叹了一口气、大抵对眼前景象也已见怪不怪,待帐中将领散尽了又回头对宋明真示意让他进门;后者有些犹疑,心中莫名又生出几分紧张,脚一踏进大帐便令独立于沙盘之后的方氏主君抬目向他看来,深邃的双眼沉郁又锋锐,果然已与一年多前在江南时不同了。
&esp;&esp;“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