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缨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立在原地目送芙蓉巷的车马离开巷子。
强撑起来的面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什么神情,于是呆愣地杵在原地,看着一堵墙。
墙上有她的影子,僵硬的像个树杈架起来的假人。
她就是觉得,此刻整颗心有些空空荡荡。
“沈仵作这是面壁思过,还是顾影自怜呢?”
不着边的声音传来,影子旁多出一个人影,歪歪斜斜,像缺了骨头似的。
沈缨没转身,歪头看着那影子。
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笑起来:“怎么,不敢出来见她?怕什么呢?你不是为了她才走过蜀道,留在这区区小城的么?”
“曹芙再也不会变成曹芙了,你可怎么办呢?做他的入幕之宾?还是如今日这般鬼鬼祟祟藏在人后窥视?”
“说来也怪,不过是八九岁时的情分,你记得这么清做什么?她或许都不记得自己救过什么阿猫阿狗,你却摆出一副摧心扒肝的模样。”
她不知为何,心中聚着滔天的恨意。
沈缨侧身看向杜鸾,将自己满心的怨愤都向他发泄出来。
她说:“你自己自轻自贱便罢了,却平白连累我表姐一条命。她死时,才十六岁,还穿着你送给她的绯色襦裙,你知道绯色浸了血是什么样么?杜鸾,是黑,透着紫的黑。”
杜鸾原本看着墙壁,此时双手抱臂站直了身,面上的神情也冷了下去。
沈缨痛快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看向壁上的影子。
她的影子动了,手臂伸展像把刀,直直地搭在旁侧影子的脖子上。
她又说:“我可怜你,穷尽一生,你也得不到想要的人。”
“因为,你是个胆小如鼠之人。”
“你不配得到烈日般的爱意,你就躲在太阳照不到的阴暗里,枯烂吧。”
沈缨说完后便大笑,像个疯子,她笑着转身走了。
杜鸾,你别以为从狱里出来就见得光了。
只要我还活着,就要和你算清这笔账。
沈缨笑着从周家的巷子里走出。
芙蓉巷那些女子身上的香粉已经散了,只留了一些甜丝丝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记下这杀人的味道。
而,自那日起,沈缨就病了。
风寒之症,来势汹汹犹如山倒。
说来也怪,沈缨自生下来就没生过这么娇气的病。
她自小到大一直都像个没有血肉的骷髅架子,风雨不侵,刀枪不入。
这种风寒入体的苦,那是半点都没受过,又或者有过,但不记得了。
她几次想走,想去府衙看看。
但只要一动,床边的弟妹就会饿虎扑食将她扑倒,结结实实的压着。
用大哥的话,就是这两个小的,是生怕她死了。
她心又软了,索性让沈诚给姜宴清带了话,说自己要告假在家修养。
沈诚晚上就带回话来,说县令让她好生休养。
父亲的病总算是好转了,他可以自己在院子里转悠,吃喝穿衣都不用再麻烦儿女了。
父亲闲着的时候,甚至还给沈缨缝了件新衣裳。
青碧与鹅黄交杂的裙装,有襦裙、半臂,父亲说是鹿鸣宴的时候她可以穿。
是啊,鹿鸣宴要开始了。
林家给的请柬她郑重地收在匣子里。
不论她和林家有什么过节,但鹿鸣宴是天下学子的盛会,弟弟们都盼了许久。
林家是体面家族,总不至于在宴上刁难他们。
晚饭后,阿诚过来同她说了些衙门的事。
沈诚说京城来了一批人,身份神秘,与姜宴清密谈了两个时辰,后来就消失了,紧接着飞鸟道便被封了,不准行人来往。
而他们这批新衙役都被派到几个道口守着。
看来,是要将鹰卫尸身挖出来了。
姜宴清并未召唤她,沈缨难得有几日清闲。
家里人又对她照顾细致,没几日她就恢复了气色。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来探病的第一个,竟是府衙主簿邱少隐。
若细论起来,邱主簿的官声要比徐道仁好不少。
他是渝州府人,家中是颇有名声的茶商。
他自己又勤奋,人也聪慧,科考出身,未过而立之年,便家室安定。
为人更是谦逊和气,可以说正值壮年,大有可为。
就连霍三也对此人颇为客气,说他行事谨慎,心机深沉,不可得罪,不能深交。
所以,沈缨从没在霍三嘴里听到贬低邱主簿的话。
沈缨在府衙做事的这些年,与邱主簿还算熟悉,但也仅仅是遇到能客套几句的程度。
说来也奇怪,她虽然敢和徐道仁瞪眼顶嘴,却对着文质彬彬的邱主簿时,不自觉地就要收敛三分狂气。
大概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