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其中当然是生面孔偏多,可是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几个人也都视他无睹。
陈京观本是不在意的,直到看到关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那天,他刚将替弗行远陈情的折子交上去,弗行远自述偷工减料,以权谋私的罪己书也被人递到了萧霖面前。
弗行远把一切罪过背在了自己身上,整个上书将事情的始末交代得一清二楚,但笔墨间夸大了陈京观在其中的作用,同时在这封信传入阙州时,他已经在参州老家悬梁自尽。
这封血书最终成了陈京观的罪状,陈京观也就成了知情不报的同党,而他手里的陈情书,无疑又为自己平添一项铁证。
直到此时,陈京观终于明白了萧霖不让自己回来的原因。
不过即使他不回来,弗行远最多就是从悬梁变成割腕,总是改变不了他会死的事实,而他的血书也一定会送到萧霖的手里,彼时陈京观远在异乡,说不定会在半途中重蹈陈频的覆辙。
真正会下棋的人,他的每一步,其后的三步都会为这一步兜底,那条既定的路线是允许出错的。
这是崇宁,也是未来的陈京观。
而现在的陈京观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索性知情不报不算是大罪名,更何况他只在雍州待了小半年,而城堑却修了整整九年,他怎么也算不得主谋。
此外,他交上去的《岭扬协议》也让他有了功过相抵的理由。
事情的最后,弗行远的一条命,换了陈京观被贬官到廊州做知州。
可也正因如此,陈京观越发觉得可笑。
他没有怪过弗行远,甚至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缘故,弗行远这十年熬完,或许真的能拿着银子荣归故里。
是陈京观的出现,成了他必须要死的原因。
他是替谁顶罪,大家心里都清楚,而他是替谁死的,陈京观觉得自己脱不开干系。
陈京观在接到任免诏书后退掉了阙州的宅子,但是出钱买下了那一片桃园。同时他写信给了宗毓庆,让他务必告知弗行远的父亲,他们的做法是多么的可笑而又荒谬。
陈京观把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立秋之日,他的府兵赶着两辆马车送他去廊州。
在城门口,他看到了夏衍,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由二人的笑容传递。
只是真的踏出城门的一瞬,那大门在自己背后合上的一瞬,自己再抬头看“阙州”二字的一瞬,陈京观突然有些恍惚。
他拼了命进来,别人便拼了命送他出去。
廊州自从广梁水患后, 知州之位空缺许久,一方面是因为陈京观,大家都不想去他的地方自讨苦吃, 另一方面崇宁也暂时没有寻到更好的人选, 所以那地方就一直由阙州派下去的巡防使作为督察, 兼着知州的活。
让陈京观赴任廊州, 是萧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作为广梁出去的少将军, 即使是降职回到廊州,百姓依旧会看在他过去的面子上善待他。
实际上当时敬安山剿匪之后,许多人都下山在廊州安了家, 倘若现在的陈京观想, 他完全可以仿照着穆家三兄弟占山为王,他的名气足以做到一呼百应。
不过陈京观安然接受了这一切安排,甚至走的时候比来时多了几分坦然,他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平芜聊天,慢慢的也和府兵中的一些新面孔熟络起来。
此时若有人监视他, 定然觉得他是疯了才会如此漫不经心。
虽说被贬廊州使陈京观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设想, 但是能凭此离开阙州,他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要说他唯一的遗憾, 就是没能在那日堂会后和萧霖说句话。
他说过他不会帮自己的,他不会表明立场的, 可是他依旧托人传了口信。
陈京观越发觉得不光是自己看不清萧霖,恐怕他自己也未必真的看得懂他自己。